所谓幸福,我想应该就是有一位真正了解你的人,不光是优点与缺点以及兴趣爱好,就连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对方都应该一清二楚,并且依然在身边支持着你,让你有一种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冲动。
钱与名,对于年纪还小的我来说还很模糊,对于这些物质上的追求还没有像成年人那般接近病态。
我天真地希望有能够彻底懂我的人,痴心妄想着有一位能够代替亲人、友人、爱人这三种人的存在的对象,而秋谷花火似乎就成为了我内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我的家庭并不融洽,从出生开始我似乎就落入了不幸之中。打从我记事起他们总是吵架,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边嘶吼边摔着家里的锅碗瓢盆,用自己那充血的眼睛瞪着对方,就像是两只彻底失去理性的野兽。
每当他们吵架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只有“我还在这里,就不能在我不在的地方吵架吗?如果吵得这么不可开交,为什么你们当初还要结婚?”这些念头。但我的脸上从来没有浮现出任何表情,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茫然地听着他们的争吵。
最后父亲会因为烦躁躲到外面喝酒或是去阳台抽烟,母亲则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来到我的身旁向我哭诉,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不出意料,在我十岁的那年,他们离婚了,抚养权交到了我父亲的手上。我没有像其他单亲小孩那样哭哭啼啼地质问两个人为什么离婚。相反我很平静,甚至还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我想,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自由”的感觉。
虽说我的心里渴望着他们能够早点离婚,但或许是受到家庭氛围潜移默化地影响,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性格上也很懦弱。
这是我的错吗?每当我遭受到校园欺凌的时候,肮脏的垃圾桶扣在我的头上,我首先不是去怨恨那些霸凌者,而是在想——如果我的生活中有一位支持我的人,会不会我会变得更自信一点?会不会我就不会遭受霸凌了?
我从小就喜欢幻想不存在的朋友,小孩子都喜欢这样,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什么真实朋友的关系,我的想象力似乎要更加丰富一些。
在我小时候的时候,面对父母的争吵,我会跟我的玩具朋友们轻声抱歉,而我似乎真的能听到它们讲话,它们会用滑稽但又亲和的语调跟我说“没有关系”,而我则会抱以微笑回应它们。
离婚之后,我与父亲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他总是深夜才会回家,而通常那个时候我都已经熟睡过去。也因此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很少,就算见面,我也只会简单地向他问好,而他总是冷冷回应一声便回到了房间。
我记得最夸张的一年,我和父亲只说过三句话,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初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开始频繁地带我去医院。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消毒水的味道让我感觉刺鼻,来来往往的护士与医患让我心里倍感压抑,有时候我还能见到一脸悲伤的家属跪在医生的面前希望对方能够救救自己的亲人。
这一切都让我喘不过气。
我讨厌医院,这里让我感受不到任何生的气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经常出入这里。
来到医生的诊室,父亲先是让我坐下,他先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后就离开了诊室,紧接着医生便开始问我一些有的没的问题,我也通通诚实地回答。
只是在他问到我的初中生活时,我瞥了一眼在诊室外等待的父亲,决定还是不把被霸凌的事情说出口。
我虽然还只是小孩子,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医生,他大概会告诉父亲,到时候我会觉得非常麻烦。
父亲是个强势的男人,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一定会怒气冲冲地冲进学校抓住那些霸凌者的衣领,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那些人给我道歉。
化作是如今二十岁的我,父亲这么做的话我会非常感激,心底里有关于父亲的形象会正面许多。但是接受医生询问时候我还只是上初中的孩子,要是父亲做出这种举动,我大概会觉得自己往后会变成学校的笑料,从此以后会非常注意别人的目光,又羞又恼的过完余下学业生活。
作为代替,我向他讲述了自己是怎么遇到秋谷花火以及第二次遇见她时对方又是如何突然消失无踪的。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医生的反应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的眼眸间流露出一股异样的神色,随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找到了什么关键性的线索般频频点头,时不时还让我多讲讲关于秋谷花火的事情。
在第二次分别之后,往后的日子里我开始频频见到花火,她就像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那样,总是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出现为我加油打气。
“你可以的,若水,我相信你,就算失败了还有我在身边。”这句话是我听过她说得最多的。
我又说了关于我与花火的一些事情,医生耐心地听着,手里的铅笔在纸上飞快地记着什么。
我偷偷瞄过几眼,字迹潦草,什么都看不懂。
最后我离开了诊室,父亲又单独进去和医生聊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就回到了家里。
可以说,我的幸福有许多是花火填满的,因为她,我开始渐渐自信起来。之后的日子里,对于那些欺凌我的人,我可以做到勇敢地回击,挥舞拳头揍在其中一人的鼻梁上。
我很兴奋,完全没有理会拳头酥麻的痛感,心脏像是冲破胸膛一样跳个不停。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些人在目睹我的行为以后脸上露出的难以置信的神色,从此以后他们就很少再来找我麻烦,但不久以后我就听说他们又去欺负其他软弱的同学。
在那之后,我把这件事情说给花火听,对方睁大眼睛,白皙的小手抚摸着我的头。
“乖。”她浅浅地笑着,“你做得很棒。”
触碰着她的掌心,我仿佛能够感受从她身上传递而来的温度,她就像是个温柔的“小妈妈”一样鼓励着我。
原本我的学习成绩并不算太差,但在花火的陪伴和支持下,我的排名很快就来到了班级前列。我开始注重打扮,整理自己的个人卫生,只是希望在见到花火的时候能够给她留下好印象。我身体似乎也开始好转,初三的时候已经不需要频繁去医院检查了。
随着我形象的改变,在学校的人气开始也有了变化,有很多同学开始愿意和我交谈,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而随着时间的积累应对他们的话题也渐渐变得得心应手,有几位女生趁着放学的时候向我表达她们的心意,我很感激她们能够如此看好我这个人,但是我还是通通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我不想对自己的心说谎,我喜欢秋谷花火,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在我眼中她永远是在我前方的那道闪耀身影。
也为此,我希望能够和她上一个高中,想在升学考试结束以后向她表白。
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担心被拒绝的恐惧似乎被渴望听到她回答的愿望战胜。
我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在升学结束后,我会带着她去参加附近的庙会,在烟花的绽放下我会向她告白。
如果顺利的话计划应该是如此的,可就在临近考试的时候,花火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最开始我还用她也要复习考试来安慰自己,可越到后面,焦虑的心情便开始占据头脑。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之类的念头扰乱着我的心神,紧接着“我被抛弃”的想法浮出水面。
每到夜晚,我会抱着头思索着是不是哪次说错话惹得花火不开心了,又或者是不是跟其他同学交流太多,让花火感觉已经不需要她的存在了。
我想不通,说到底我根本不了解花火,我把家庭的情况、我的烦恼、我的一切全部说给花火听,但关于花火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是她故意和我保持一段暧昧的距离。
我打开手机,指间烦躁地滑动屏幕想要给花火拨去电话。我保持沉默,期盼着花火能够快点接电话。
冷漠的机械音就像是填补这段时间的空白。
终于,对面传来的声音,然而并不是我所熟悉的空灵婉转的嗓音。
“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直到我十九岁的时候,我即将离开父亲打算一个人自己生活的那天,父亲向我说出了真相。
秋谷花火这个人的存在,一直以来都只是我的幻想。
她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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